答疑解惑｜健身房“卷款跑路”如何定性？

安勇

律师

引：

上月，接当事人咨询：在北京市丰台区右安门某健身场所办卡后，案涉公司于12月26日卷款跑路，消费者于当时报警，派出所已受理单未正式立案，就维权事宜进行咨询。1月27日，丰台分局已正式刑事立案。关于类似纠纷是否定性诈骗，关键看是否存在非法占有目的，是否在的确无法经营后，还继续办理储值卡，并结合资金流向，综合认定。

涉案主体：北京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

一、案件背景

1.4月份，案涉公司变更了法定代表人

2.2020年9月、11月，两次减少注册资本，由1000万减少至300万，最后到5万。

3.涉案公司50万压在物业，但拖欠的租金和物业费，这50万都不够。

4,卷钱跑路之前一周（即2020.12月下旬），还再继续办理储值卡，具体此段时间金额不详。

2020.12.26 派出所受理

二、报案情况

2020年12月26日，受害人张某等人发现公司跑路，到属地右安门派出所报警并拿到了受理通知，案由：合同诈骗，办案单位需要进一步核实以确定是否立案。

事发后，派出所就出警把健身房查封了，让物业协助登记客户人数和损失金额，从微信群人数来看，有300人以上. 储值金额一般五千元到3.5万元不等，以咨询者反馈的信息，愿意诉讼的十余人，累计金额25万元左右，平均剩余一万五左右。

2021.1.27，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正式立案，具体由经侦支队负责办理。

2021.1.26 丰台分局正式立案

三、相关法律问题

1.定性：民事纠纷还是刑事犯罪

自2020年初疫情爆发后，无论是健身场，还是培训连锁机构，无法继续经营的新闻一直不断。负责任者，直面消费者，积极进行后期问题解决，与此相对的是，捐款跑路，甚至在跑路头几天还在经营并收取消费者的储值款，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，却突然间坍塌，留下一脸懵逼的消费者。

经营商业，因为各种不可预计的风险导致无法继续经营，当然是正常现象，并不存在犯罪空间的讨论余地。但若对于明显无法继续经营，依旧伪装“繁荣”景象，继续办理储值卡，然后突然消失，则明显存在诈骗嫌疑。

就本案而言，除了“跑路”前一周仍继续收取钱款的行为，明显涉嫌合同诈骗以外，其实，其他客观事实足以认定，对于无法经营的事实，经营者早就有判断并做了大量准备：1.早在2020年4月份就先变更了法人，明显是引入“傀儡法人”；2.9月份、11月份两次减资，注册资金从1000万缩小200倍至5万，以此逃避将来公司退款不能时，股东在未交付出资内连带责任。从其减资、变更法人的客观行为，结合跑路之前仍收取款项的行为，足以初步证明诈骗行为的存在，应立案调查，并追究相关责任人刑事责任。

2.关于如何维权的问题

本案在派出所出具受理通知书初期，并未直接立案。当事人早期曾表达：希望早日启动民事诉讼程序，查封公司账户，以此维权。

但显然，结合案涉公司的行为，其公账基本不大可能还存留款项。再者，本案已经公安受理了，且结合案件事实，立案的可能性极大，故即便民事立案，若最终刑事立案，则民事就无意义，关于相关款项，会在刑事案件诉讼后法院最终判决退赔，或者当事人在判决前主动退回。

故，当时建议当事人等公安结果，再做定夺，不能仅仅为了一丁点儿律师费，忽悠已经吃亏的受害人继续做出并不适合的决定。毕竟，若成功刑事立案，追回相关款项的可能性远大于民事诉讼。毕竟，坐牢的事儿，对方老板也得掂量掂量，除非穷疯了，用自由换取金钱。

3.关于是否能撤案？

受害人咨询：目前，健身房老板希望定性为经营不善，撤案子，是否还钱才撤案。

只能遗憾的说，立案之后，这种希望几乎不可能。因为本案是刑事案件，而且是公诉类的合同诈骗罪，而非一般自诉案件（自诉案件，自诉人自己收集证据启动刑事自诉程序，自诉人可以随时决定案件是否继续下去。公诉案件则是国家司法机关利用所掌控的国家资源，追诉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责任，被害人并无终止程序的权利，仅可以表示谅解，从而量刑上有所减轻）。只要存在犯罪事实，并且经报案人举报立案后，一般是不能撤销案件的。

只有符合特定情形，才可以撤销案件，法律依据如下：

《刑事诉讼法》第十六条

有下列情形之一的，不追究刑事责任，已经追究的，应当撤销案件，或者不起诉，或者终止审理，或者宣告无罪：

(一)情节显著轻微、危害不大，不认为是犯罪的;

(二)犯罪已过追诉时效期限的;

(三)经特赦令免除刑罚的;

(四)依照刑法告诉才处理的犯罪，没有告诉或者撤回告诉的;

(五)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死亡的;

(六)其他法律规定免予追究刑事责任的。

    也就是说，犯罪嫌疑人一方，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间。若在正式立案之前，与受害人一方解决问题，本案则存在不启动刑事程序的空间，而一旦启动，证明存在犯罪事实，非常被动。

四、合同诈骗罪与诈骗罪犯罪区别

     本案定性为合同诈骗，合同诈骗和普通诈骗罪是一般和特殊的关系，区别可简述如下。

1.两罪侵犯的客体是不一样的。合同诈骗罪，侵犯的是一个复杂客体，既侵犯了公私财产所有权，又侵犯了社会主义市场交易秩序和国家合同管理制度。诈骗罪，侵犯的是一个简单客体，即：公私财产所有权。这也是两罪放在不同的刑法分则体系的原因。

2.在犯罪客观方面，诈骗罪主要表现在行为人采取欺骗的行为，使受害人产生错误认识而交付财产。诈骗罪的手段多种多样，不限于签订、履行合同过程中；而合同诈骗罪是行为人在签订、履行合同过程中，采取虚构事实、隐瞒真相等欺骗手段，骗取合同对方当事人财物的行为。

3.主体方面，诈骗罪限于自然人主体，合同诈骗本罪主体既可以是自然人，也可以是单位。

四、已决案例

蒋某合同诈骗一审刑事判决书

芜湖市镜湖区人民法院

（2019）皖0202刑初228号

      裁判要旨：

2018年7月，被告人在无实际履行合同能力的情况下，继续对外销售会员卡，并企图通过宣称店面升级装修为由提高售卡业绩。2018年8月13日，被告人蒋某突然关闭雅琪运动馆星隆店，并于9月1日关闭另外两家店面被告人蒋某从2018年7月至8月间，骗取147名被害人合同款共计76025元。

一、简要案情

被告人蒋某于2015年8月份租赁芜湖市镜湖区星隆国际A座7楼场地开设雅琪运动馆。2018年7月,因雅琪运动馆星隆店经营状况较差，被告人蒋某经与家人商量后，在无实际履行合同能力的情况下，继续对外销售会员卡，并企图通过宣称店面升级装修为由提高售卡业绩。2018年8月13日，被告人蒋某突然关闭雅琪运动馆星隆店，并于9月1日关闭另外两家店面。根据安徽华明会计师事务所对雅琪运动馆账目进行的专项审计，被告人蒋某从2018年7月至8月间，骗取147名被害人合同款共计76025元。

另查明，被告人蒋某从2018年6月开始沉溺于网络赌博，其在赌博网站所输资金达40余万元。为支付赌资，被告人蒋某利用信用卡套现，在多家网络借贷平台上借款，且无力归还。

二、法院观点

本院认为，被告人蒋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，在签订、履行合同过程中，骗取多名被害人财物共计76025元，数额较大，其行为已构成合同诈骗罪。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和罪名成立。被告人蒋某到案后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，系坦白，本院予以从轻处罚。被告人蒋某能赔偿各被害人的损失，本院予以酌情从轻处罚。为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，打击犯罪，根据被告人的犯罪事实、性质、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，依照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百二十四条、第六十七条第三款、第七十二条第一、三款、第七十三条第二、三款、第五十二条、第五十三条第一款、第六十四条之规定，判决如下：

一、被告人蒋某犯合同诈骗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，宣告缓刑二年，并处罚金人民币三万元。

二、责令被告人蒋某退赔各被害人经济损失人民币七万六千零二十五元。

审判长  刘阳

人民陪审员  赵怀玉

人民陪审员  宋冬保

二〇一九年八月十六日

书记员  任丽

五、结语

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，各种健身场所、培训机构跑路的事件不断上演，消费者则抓耳挠腮不知所措。诚然，若的确是并非规责于自身原因而经营失败，应主动面对，公司独立人格制度即在于此，公司以自己财产承担责任，而并不需要股东承担连带责任（例外：1.若出资人认缴制，则在未补足范围内承担责任;2.若公司人格混同，则股东可能涉及承担连带责任）。

若在经营不善的基础上，又想转移风险，从消费者身上弄钱，则可能不仅涉及民事责任，甚至会涉嫌刑事犯罪——合同诈骗罪，以上发生在安徽芜湖的案例即是明证。

而且，对于咨询案例里，案涉公司控制人的一系列“歪招”，其实并无实际意义，最终只能加大其“非法占有目的”的嫌疑，从而促使本案成功刑事立案。

ay 2021.2.7